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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近鄉情怯。

  
  睽別了兩年的台灣依舊陽光普照,人潮諠譁,像一群忙碌的工蟻匆忙行進,
  沒有微笑,沒有招呼,各自錯身而過。

  今天,她十八歲了。

  
  原本有場婚禮等著她,可是她一刻也未停留地趕回來卻是參加一場喪禮,
  一個若無意外會在今日迎娶她的男人,只是兩人都爽約了。

  
  心很難過,層層包裡著憂傷,紅腫的雙眼在飛機上已流光了淚,
  使她見了久違的家園再也哭不出來,僅以寬大的墨鏡掩飾哀慟。

  
  他不僅是她曾愛過的人,更像她血脈相連的親人,陪伴她走過任性的青澀歲月,
  給了她無憂的純真年少,她無法忘懷的愛人。

  
  十六歲走出國門是為了逃避情債,十八歲走入國門是為了哀悼傷情。

  
  短短兩年間她由少女成為少婦,青稚的臉龐趨向成熟,驕縱的個性依然未曾改變,
  飛揚跋扈地不可一世,目中無人地自以為掌控好一切,絕對不會偏離軌道。

  
  她是自私的,她是刁蠻的,她是……好勝,所有的源頭皆由她而起,
  如果她不使性子出走,他仍會是那個叫她野丫頭的男人。

  而且活著。

  
  走進肅穆的靈堂,秦家的親友紛紛讓出一條路,他們都知道他在等她,只是為了等她,
  否則他走得不甘心,只是為了她。

  
  方型框的笑容顯得哀傷,感覺像在落淚,無聲的兩行淚滑下。

  
  是她的變心害了他嗎?該受天譴的是她,他不該代她受過,只因為他愛她。

  
  她竟不敢接過三柱清香,自欺地不去相信,他就能永遠存活著。

  
  「丹娜,上柱香吧!」

  不,別叫她接受,事實太殘酷了。

  
  范丹娜頭一扭地奔向靈堂後,一手貼著兩人在她三歲時種下的木棉花樹幹,
  一手撫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他最怕看見她哭了,他說她是他最美麗的晴天娃娃。

  
  炙熱的陽光抵不上她心裡的寒,為什麼她要回來送他最後一程?

  
  「是你害死他的。」

  
  充滿怨恨的沙啞嗓音在她背後響起,曾經她的聲音是甜美如棉,
  和她所疼愛的侄女十分相似,只是她哭太久了,啞掉了。

  不想怨她,卻又不得不怨她,因為她不是她。

  
  「姑姑,你失態了。」
  再怎麼說她都是長輩,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攤開讓自己難堪。

  
  「你知道他為什麼發生車禍嗎?因為他說丹娜最愛白籐花做的頭環,
  他要親自去訂,結果他再也回不來了。」

  
  恨他的無情也恨他的癡情,從頭到尾他心裡只有一個丹娜,
  而她范明娜永遠是個可笑的配角,陪襯小侄女的明麗。

  
  記得那年她十七歲,隔壁新搬來一戶友善的鄰居,一個七歲大害羞的小男孩就躲在
  父母身後,她看了以後好喜歡,好想有個弟弟。

  
  她常去找他玩,逗他開心,可是他一句話也不理她的關上窗戶,
  讓她心裡難過了好一陣子。

  
  後來大哥和新婚妻子搬回家住,幾年後生了個惹人疼愛的小娃娃,
  全家都卯起勁來寵她,無時無刻的逗得小娃兒咯咯笑,笑聲引來對面的窗戶打開。

  
  從此,他自詡是小丹娜的騎士,願為她斬妖屠龍,赴湯蹈火,守護她終生。

  
  那時已二十歲的她明顯的無法介入兩小無猜的世界,所以她瀟灑地飛往美國求學,
  一待便是八年,直到丹娜的父母因飛機失事而雙雙罹難,她才收拾起行李回國。

  
  真是可笑,姑姑長得神似侄女才引起當年已十八歲少年的注意,
  他喝了點酒抱住她叫丹娜,然後吻了她。

  
  在那一刻,她愛上了小她十歲的男孩。

  
  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最不善控制欲望的時期,她趁著他哄丹娜睡覺後勾引他,
  帶他到閣樓借口要拿東西時推倒他,跨坐在他大腿上。

  
  起先他諸多推拒,怒斥了她不少不堪言語,但在她不死心的摟摟抱抱之下,
  兩人有了初次的性體驗。


  「姑姑,這裡是秦家,請你多少收斂一下行為。」
  吸吸鼻,范丹娜不想扯破臉的眺望藍得出奇的天空。

  
  「為什麼他愛的人是你?」同是范家人,同樣神似的臉孔,為何卻有不同的際遇?

  
  「姑姑,我想,你要問的是他為什麼不愛你。」
  她也奇怪,為何他肯跟姑姑上床卻不愛她,她們是如此相似。

  
  范明娜臉色一白的微晃。「你知道了?」

  
  「能裝傻嗎?你做得太明顯了。」該說她卑鄙還是自私呢?

  
  那年她興高采烈的跑去告訴姑姑,她要在十六歲前夕把自己獻給他,
  兩人共同在晨光中醒來,迎接她十六歲的第一道曙光。

  
  當時姑姑還笑著要她別急躁,這是一個驚喜,到時候再出奇不意的嚇他一跳。

  
  結果,嚇到的反而是她,姑姑刻意安排了那一幕是要破壞兩人的感情,而她成功了。

  
  雖然離婚了,至少她得償所願,逼走了十六歲的小情敵,讓她覺得彼此間的信任是
  多麼薄弱,無法再相信人性。

  
  直到藍尼以無限的包容和寵愛化解了她的心結,她才有勇氣再去相信人、去愛人。

  
  「世上既然有我范明娜,就不該再有你范丹娜。」
  自從她出生,自己在家裡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少有人關心。

  
  瑜亮情結。「姑姑,你玩夠了吧!試著長大成不成?你不是我,我是任性的范丹娜
  ,而你是恬雅的范明娜。」

  
  「你到底了解了多少?」范丹娜的眼神帶著防備,生怕秘密被看穿。

  
  「以前你了解我,但我並不了解你,直到你的心機讓我心寒,我才慢慢理解你的心態。」
  她不是不任性,而是不被允許任性。

  
  一個家只能有一個寵兒,那就是她,年紀是主要的因素,長者約束二十歲女孩的個性,
  卻放任小嬰兒的哭鬧,所以女孩不能爭寵,只能安靜地等周遭的人想起她。

  
  不過,她並未如願,小嬰兒可愛地博取長輩們的疼寵,繼續漠視乖巧的女孩,
  於是她越來越文靜。

  
  「丹娜,你長大了。」范明娜輕歎了一聲。

  
  「是你阻止秦哥哥不讓他去英國找我是吧!」
  其實她心裡是期盼著他來,等著等著心落了空。

  
  她苦笑著,
  「是的,我告訴他別太早去找你,因為你又不知在任性什麼,去了你會生氣。」

  
  「而他相信愛護我的你,認為我曾經向你說過某些話,
  所以他一直忍到忍不下去為止。」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你一向聰明,別人舉一能反三,你能反十為一,只要一句『丹娜說』,
  他什麼話都肯聽。」這是她的悲哀。

  
  「丹娜說」三個字像張符,他的生命只為丹娜綻放,也為丹娜終了,從來都不是她。

  
  「秦哥哥傻,你也傻,一個傻到相信你,一個傻得不肯釋放自己,
  執意抓住別人的夢。」她該看破。

  
  范明娜用審視的眼光看著才十八歲的侄女。「你在英國長大了不少。」

  
  十八歲的容貌,三十歲的光華,五十歲的睿智,她是海綿,完全吸收了精華。

  
  「我本來就比一般同齡小孩早熟,是你們故意忽視我有著成熟的靈魂。」
  所以她順著大家的心意裝可愛。

  
  「你氣不氣我?是我害死引歌,若我不從中破壞你們的感情,
  你們倆會快快樂樂的走完一生。」是她的錯。

  
  「剛開始很恨你,也恨秦哥哥,但是你曉得我恨不久,沉澱了以後是同情。」
  她沒辦法恨愛她的人。

  
  「是你通知你姑丈、警察和媒體?」那是她有生以來最羞愧的一天。

  
  她不愛前夫,結婚的原因很簡單,她到了適婚年齡,而他愛她。

  
  「嗯!」范丹娜苦澀的一笑。「你們背叛了我,我還以報復,很公平。」

  
  「你曉得我和他在一起幾年嗎?」她有點惡意的說,想傷害侄女。

  
  「快十年吧!」已經無所謂了,人死為大。

  
  范明娜很驚訝。「誰告訴你的?」

  
  「姑丈。」他一直都知道。

  
  「沒想到會是他。」對他,她有著深深的愧疚,她利用了愛她的男人。

  
  「我們連絡了一段時間,甚至知道你在那件事爆發之後,
  仍堅持成為秦哥哥的地下情婦。」情字是無解的困。

  
  什麼?!他……「其實打從引歌自英國回來就沒再碰過我,他說要等你。」

  
  她不知道丹娜做了什麼引起他的恐慌,一回台灣立即著手準備婚禮事宜,
  打點一切拉雜瑣事不假於外人之手,精心策畫一場豪華、莊嚴的盛大婚禮。

  
  這幾個月他過得恍恍惚惚,日子越接近越暴躁,連她稍一靠近都會遭到炮轟,
  要她離遠些別來招惹他,就像回到他七歲那年,排拒她所有的關心。

  
  她想,他可能得知她操控的種種,因此大發雷霆地拒絕她的出現,積極的籌備婚禮。

  
  「丹娜,媽要你去上香,她說不能缺了你。」秦引歡的眼中有著對范明娜的鄙視。

  
  顯然她來了一會,聽到了其中的曲折。

  
  「秦姐姐,我沒辦法……我怕我會崩潰。」她忍受不了看他躺在冰冷的四角棺木內。

  
  她眼眶一紅。「傻妹子,你能不去嗎?小弟會走得不安心。」

  
  秦引歡很疼愛這個小妹妹,因為她是小她三歲的弟弟最愛的人。

  
  「嗯!」

  
  兩人相扶持著走回靈堂,范明娜又再一次被人遺忘,只聽見她在風中輕泣著。

  
  **

  「丹娜,往這邊走。」

  
  忍著悲痛完成祭拜儀式,秦家在她肩上別上一朵白花,表示是一家人。

  
  「他還沒……」范丹娜裝不了堅強,當場撲倒在棺木旁。

  
  因為秦引歌未留下隻字片語就走了,家人都明了他死不瞑目的遺憾,
  所以只是將睜著眼的他放入棺木,四周並未封釘。

  
  人言不到黃河心不死,而他是未見心愛的女子不肯走得急切,為的是看最後一眼。

  
  「丹娜,振作點,別讓他走得不放心。」兩個可憐的孩子。

  
  「秦媽媽,我很壞是不是?他出事的時候……我都不在……」
  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直淌。

  
  「別責怪自己,這是他的命,怨不得人。」
  常年茹素的秦母看得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有些哀傷。

  
  「秦媽媽,能讓我和秦哥哥獨處一會兒嗎?」道別是需要時間。

  
  「嗯!我就在前頭,有事就喊一聲別硬撐。」她像慈母一般交代,隨即走了出去。

  
  扶著棺木站直身子,范丹娜淚眼迷蒙的望著栩栩如生的秦引歌。
  車禍讓他的左腦勺凹陷了一角是致命傷,其余並無重大外傷。

  
  惟獨一雙意氣風發的雙眸變得呆滯、空洞,茫然無焦距地呈現死寂。

  
  「我來了,秦哥哥,我是丹娜,你預定的新娘……」突然,她咬著下唇。

  
  她一說完新娘兩個字,秦引歌的眼角流出紅色的淚,似乎聽得見她說話的聲音,
  意思要她別哭。

  
  「我沒哭,你看……我笑了。」她含淚地擠出一絲笑容安慰他。

  
  她有著很美的笑容,於是,死了三天的屍體彷彿也跟著笑開了,
  松開的唇瓣又流出一道紅血。

  
  范丹娜用著衣角拭乾血跡,盡量不讓他看見眼淚地強撐著,
  她怎麼能在幸福之余枉顧他無怨無悔的付出,他的死她要付一部份責任。

  
  「你缺席了,我也缺席了,等不到新人的牧師肯定跳腳,我們真壞心,
  居然戲弄了神職人員,可惜你不能和我一起歡呼……」

  
  她自言自語的聊起她在英國的事情,談著兩人小時候的趣事,他背著她去公園的錦
  魚池偷撈魚,抱著她做賊地摘水果,跑給狗追,她跌倒……說著說著,范丹娜把她
  從小佩帶的古玉摘下,放在他冰冷僵硬的手心。

  
  「秦哥哥,讓它陪著你吧!就像是我在你身邊,別再捨不下我了,你不能不走。」
  她將手覆住他眼皮上一蓋。

  
  未閉。

  
  「你要不閉上眼睛,我會哭給你看哦!」忍著傷心她又試了一次。

  
  結果仍然一樣,他死也不肯瞑目。

  
  「莫非你有心願未了?」

  
  她一說,秦引歌的雙眼再度流下紅色的淚。

  
  「我知道了。」范丹娜向外喊了一聲,說明了意思。

  
  一會兒,秦引歡代替母親拿了一個紅絨袋裝著的盒子進來。

  「你確定要這麼做?」

  
  「總要讓他走得無憾,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相信藍尼不會反對,他只會寵她。

  
  「你更有心,不像你姑姑……」一提起那個無恥女人她就恨得牙癢癢。

  
  原來丹娜和小弟會分離全是她一手策劃,簡直寡廉鮮恥,卑鄙到極點。

  
  「算了,秦姐姐,何必記掛讓自己生氣的事。」一切都隨風散去。

  
  「唉,丹娜,你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以前她都以小女孩來看待她。

  
  「每個人都說我長大了,可是我寧願我還是個孩子。」
  什麼都不用思考,單純的受人寵愛。

  
  「別想太多,做你自己就好。」秦引歡是羨慕她的開朗,不愛她愁眉苦臉。

  
  笑得悲涼的范丹娜打開盒子取出對戒,吃力的套進秦引歌的指頭,
  另一只放在自己的手心,當著他的面緩緩套上左手小指。

  
  原本的銀戒與鑽石戒指一碰觸發出細微的當聲,他的眼皮悄然的闔上,
  祥和的表情像是在微笑,滿意她在十八歲的生日成為自己的妻。

  
  「委屈你了,丹娜。」

  
  秦引歡才一拍上她的肩,范丹娜整個癱軟的身子往下一滑,頓時失去意識。

  **

  
  夜靜靜地換上黑衣,籠罩住一片哀傷,四周不因白日的逝去而謐音,反而更嘈雜
  ,像一座菜市場。

  
  「好好的國內不待跑去英國念書,瞧她念出了麻煩,真是太不檢點。」

  
  「早叫她別浪費錢去念什麼鬼書,花了錢還賠上自己,簡直丟盡范家的臉。」

  
  「等她一醒來就別留她,說不定秦家會收留這個傷風敗俗的丫頭。」

  
  堂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冷嘲熱諷,數落著躺在床上的美麗女孩,陡地,
  一位矍鑠老者拄地一喝。

  
  「你們都給我閉嘴,她還輪不到你們來管,等我死了再說。」

  
  「爺爺……」眾人吶吶的一喚。

  
  「胳臂是向內不向外,自家姐妹豈有自相殘殺之理,范家不出不肖子孫。」
  哼,一群無腦的丫頭。

  
  「爺爺,你老是偏心丹娜,我們也是你的孫女耶!」如假包換的范家子孫。

  
  范老太爺冷冷一嗤。「你要是有她一半的聰明伶利,我何必擔心後繼無人。」

  
  他已經準備好要讓丹娜接管公司,這些小輩沒一個有商業頭腦,
  交在他們手上早晚垮台,只有丹娜心思縝密,撐得起他傳下的事業。

  
  「爺爺,丹娜再聰明也是要嫁人,像她現在這種情形,恐怕沒幾個人敢要。」
  辱沒了家風。

  
  「最好,過幾天我就帶她去公司學習,等她能獨當一面就放手讓她去玩。」
  他好過退休後的悠閒日子。

  
  「怎麼可以,那我們呢?」

  
  「對呀!我們也要,你不能每樣東西都給丹娜。」

  
  范老人家被幾個孫女煩得火氣大,揮揮手杖要她們全出去,免得吵死了他的小金孫。

  
  「爺爺,你對她們太嚴厲了。」雖然不存好感,但總歸是血脈相同的姐妹。

  
  「丫頭,你醒了。」范老太爺喜出望外的摸摸小孫女的頭髮。

  
  范丹娜淡然的一笑。「吵得那麼大聲不醒才怪,我又不是聾子。」

  
  「爺爺早該把她們趕出去,」群胸無大志的蠢貨上只會扯自家人後腿。

  
  「為老不尊哦!爺爺,你的確太寵我了。」她故意調侃他。

  
  「你值得人寵,不像她們……唉!回來就別再走了,爺爺老了。」他感慨的一喟。

  
  心頭一酸的范丹娜握住他的手。「爺爺最愛說笑了,龜鶴都不敢跟你比長壽。」

  
  「人生變化無常,像秦家的小男孩就走得突然。」
  在他眼中,二十八歲的秦引歌還是個孩子。

  
  人老了就看得遠,當年兒子、媳婦不正值年輕,一場飛航事件就斷送了無辜的生命
  ,讓他情何以堪,白髮人送黑髮人。

  
  常言道:棺材裝的是死人並非老人,哪天有個意外誰料得准,總要有個貼心的孫女
  來送終。

  
  他不想象隔壁的小伙子一樣走得孤零零。

  
  「爺爺……」她落寞的一喚。

  
  「瞧我糊塗,不該說的話一古腦的全說了,別生爺爺的氣。」他都忘了兩人的關係。

  
  她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我睡多久了?」

  
  「足足一天一夜,醫生說你傷心過度又因長途飛行的時差未調適好,才導致缺氧現
  象,休息休息就沒事了。」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引人疑心。

  
  「怎麼了,爺爺,你便秘呀!」她苦中作樂的取笑他。

  
  「胡說八道,就會消遣老人家,你……」他覺得很難啟齒,她畢竟是個小女孩。


  「我們祖孫倆沒什麼好隱瞞,有話就問吧!你的小丹娜保證絕不搶你的手杖。」
  范丹娜故作輕松的說。

  
  范老太爺好笑的輕敲她前額。「醫生說你有三個月的身孕,是秦家小子的吧?」

  
  「不是。」原來是這件事,難怪姐妹們大肆的抨擊。

  
  「不是?!」怎麼可能?

  
  「我是聖女懷孕,無性生殖。」她眨眨許久不裝可愛的無邪大眼一逗。

  
  「你喔!就是不聽話,老愛胡闖亂闖的闖破頭還不肯罷休。」
  他心裡認定小孩是秦家小子的遺腹子。

  
  「全是你們寵壞了我,後果要自己負責。」她掀被下床打算外出。

  
  「丫頭,你要去哪裡?」天都黑了還亂跑,不為老的至少為她腹中那塊肉保重。

  
  「去隔壁幫秦媽媽他們守靈。」十六年的情誼是無法抹煞的。

  
  范老太爺支吾了一會兒才說:
  「秦家小子是等著看你一眼,你昏過去沒多久,遺體就送去火化了。」

  「這麼快……」范丹娜恍惚的一喃。

  「丫頭,你沒事吧!」叫人擔心呀!

  
  這兩個孩子打小感情好,十六年來從沒分開過,她去了英國才兩年,
  他就發生意外,令人欷吁呀!

  
  「我沒事。」都說了再見,去了有何用,平添傷心罷了。

  「對了,秦家小子生前立了遺囑,下午律師來過一趟,要你去簽一些文件。」

 
  真是可取的孩子,人死了還不忘照顧心愛的女孩,是丹娜的遺憾。

  「我知道了。」

 
  樓下傳來一陣女子的尖笑聲,祖孫倆相視一訕,不明就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一群人像瘋了似地學起老母雞式的笑法?

  
  人家隔壁在辦喪事,而她們笑得未免張狂,於情於理說不過去。

  
  「爺爺,你該不會剛命令律師宣佈遺產的分配吧!」她只想到這個可能性。

 
  兩眼一瞪,范老太爺輕敲小孫女的頭頂。「老話一句,等我死了再說。」

  
  「那不容易,謀殺一個老頭子相當簡單。」她做了上吊的動作。

  
  「胡鬧,要死也得棒子交到你手中才走得安心。」無法無天的丫頭,連老人家都消遣。

  
  「不會吧!我以為我是你最寵愛的孫女,你居然要我死得很難看。」
  她才不要背個責任上身。

  
  「丹娜乖乖,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像是施寵不望報的商人嗎?」他早算計好了

  嗄?!哪有強迫中獎的。

  
  眉頭一皺,范丹娜哀怨的想著脫身之計。如果藍尼在就好,她可以耍賴地把爺爺出
  的難題全丟給他,反正他是商業天才嘛!自己的老公不利用要利用誰。

  
  腦子裡轉著壞心眼,肚皮漲著小奸詐,英國——台灣近得很,咻地一聲就到了,
  何必悉呢?

  
  啐,這群丫頭鬧得太不像話,非下去教訓教訓她們不可上想拆了房子不成?

  
  「爺爺,小心你的高血壓。」她在警告他別太衝動,所有的孫子中她的個性最像爺爺。

  
  同理可證,他的EQ值得商議。

  
  「我幾時有高血壓!非要挨我幾杖呀!」他橫眉豎目的假意揮起手杖。

  
  笑得天真可人的范丹娜撒嬌地挽起他的手。「爺爺,別嚇著了你的小曾孫。」

  
  小曾孫?!

  
  望望她平坦的小腹,范老太爺露出快慰的笑意。他真的老了,被一群兒孫給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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